已經好多年了，被這類的新聞 / 網路文章搞得很厭煩，前幾天不小心在陌生人的 G+ 上頭 murmur 了幾句，然後被另一個陌生人說：「你這人根本就是奴隸性格，被馴化的太好了。（大意，非原文）」我在營幕後頭只有苦笑了，這些年因為有女朋友的關係，開始有為五斗米
所以我決定把這件事情寫一寫。我通常寫完一個題目（短時間內）就不會再想它了，算是一種免錢（還可以賺廣告費）的心裡治療吧？最近腦袋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得清理一下 XD
註：以下不保證樣本代表性（可能只是我衰），但保證真人真事。另外我只知道資訊業（或著說軟體業）的狀況，其他行業不清楚，所以也未必能類推至其他行業。
我大概從 2004 年左右開始接案維生，因為不擅長做生意、當然實力不夠也是問題，所以基本上案主都是以學生為主，他們散佈於國內外、公私立大學，也有一兩個技術學院；內容從學期作業、畢業專題到碩士論文實做都有，光碩士論文就完成過四個，還有一些 case 是我問了一些問題之後，案主就對他的論文題目徹底絕望而沒有後續（不知道他們畢業了沒？怎麼畢業的？）。順便老王賣瓜一下，前後有三四個人稱呼我是地下指導教授，其中有一個在案子進行中會因為沒有進度而躲我...... [茶]
接學生案子的部份，無聊可以看一下以前寫的這篇：〈外包大學生專案的經驗談〉
我領薪水的日子不多，在 pkwbim 開的工作室（現在好像叫什麼匡陽資訊）待了大概半年，看過幾次面試人的場面；在某 web framework 公司待了快一年（因為被他們 fire 了，所以莫再提 XD），也聽到一些面試過程 & 面試者寫的考卷。而我在幹訓班服役破百之後，要幫隊長以及參三老闆面試調適兵，找人接我的位子，基本上也是要找資訊系畢業的人。
那麼，在這快要十年的時間內，我接觸到資訊本科系、或要踏入資訊行業的人們，有哪些讓我覺得... 該惶恐還是該大笑的例子呢？
- 應徵 Java 程式設計師：「用迴圈印出 1～100 中七的倍數。進階題是省略七的倍數中個位數是 7 的數字」不會寫。
- 應徵 Java 程式設計師：「請問 NullPointerException、StackOverflowException 是什麼意思？要如何避免？」，據前資深同事說，這個題目有一堆人不會寫。還有人寫「請 Google」（親眼看到考卷）。
- 據本人說差三分考上成大資訊所，先來當兵，最熟的科目是 OS。問他 OS 的定義、process 的定義、process 有哪幾種 state，完全回答不出來（我沒翻過幾次恐龍本，但是恐龍本應該有這些東西吧？）。
- 堅持「不用特定前提假設，就可以比較 A 交集 B、A 交集 C 哪一個比較大（姑且假設『大』的定義是集合內 element 數量的多寡）」，後來簡化成數線上的區間。他要做的是搜尋的 cache，也就是如果之前有搜尋 50～100 的資料，下次要搜尋 30～80 只要補足 30～50 就好，以此類推。其他像是遠端資料 update、搜尋 30～120（要作 30～50、100～120）反而 overhead 更大、為什麼不在系統初始化時就把遠端資料全部抓回來就好...... 一概不考慮，「因為教授就是這樣講的」。
- （另一個 case）作一個很原始的 cache 機制模擬運作程式，就能拿到碩士學位。
- 考上某國立資訊所，但是完全不會寫程式，作業論文全部外包。
- （我發案遇到的）宣稱寫過 AJAX、MapReduce 之類的東西，但是不知道 callback 是什麼東西。也因此他寫的程式在新增、刪除資料時畫面會 blink。問他這簡單的 CRUD 程式（畫面還會 blink）要拿多少錢，他說 1200～1500。
遇到這些人來應徵程式設計師之類的工作，你真的會覺得給他們 22K 很過份？
我是覺得蠻過份的，因為我一毛錢都不會給。
這是為什麼我在看新聞 / 網路文章在撻伐 22K 會有一種疏離感；看到企業主在哀號找不到人才時反有一種親近感？（至於「拿出香蕉只能請得到猴子」我就直接無言跳過了，當猴子 or 愛吃香蕉也有錯嗎？ T___T）
為了預防什麼「企業要得技能學校都沒教」這類的攻擊論點，我先替資訊圈以外的讀者（謎之聲：真的有喔？）解釋一下上面這些例子的哏。
大抵上所有的程式語言（SQL 等一些例外先跳過），第一步一定教怎麼印出一個「Hello World」，然後第二步就是教迴圈（通常就是印星星金字塔），教完迴圈通常不會超過兩個禮拜。NullPointerException 出現頻率大概僅次 ArrayIndexOutOfBoundException，只要開始用其他 class、開始寫 OO（寫 Java 不寫 OO 還能幹麼 Orz）就很難不被這 exception 炸到；StackOverflowException 的確是比較少遇到，但不知道這玩意大概就沒用 Java 寫過資料結構（大二學科）跟演算法（大三學科），不然遞迴一出錯就會炸這玩意。
最拿手的科目卻連基本定義跟基礎問題都回答不了；碩士論文毫無貢獻度也能畢業；不堪一擊，多想三分鐘就能打垮的論文題目卻打算（硬上）進入實做驗證階段、遇到論點上的攻擊也不知道如何 defense；作業、專題、論文無法自己實做出來就更不用講了。上頭舉這些都是踏出校門前的事情，跟職場所需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是說企業連畢業專題、碩士論文的部份都得教起才算是有道德良心的公司？
要戰什麼「教育體系失敗」之類的話題，我沒意見。事實上我很早之前就對台灣的學歷不抱任何希望，哪怕念到博士還是先過兩招試試見真章再說。自從接觸幾個在外國唸書的 case 之後，連國外的學歷也開始懷疑起來。但是戰「教育體系失敗」也無法迴避掉這個問題：
我值多少錢？
我到底會什麼？我到底能作什麼？我到底能為這家公司提供些什麼？然後，如果我是老闆，我會給我自己什麼樣的待遇？
如果我不會寫迴圈、不知道 Java 常見 exception、沒有基本的邏輯思考能力、沒有基本的表達能力、頂個碩士學歷但是論文根本空無一物也講不出什麼所以然拿不出什麼實績...... 我會給我自己碩士級以上的待遇嗎？
然後就會有人跳出來說：「你被資方馴化了，奴性重的人才會說這些話！」
WTF？這年頭沒辦法要求自省了嗎？還是商業公司其實都得是慈善事業？就算是 NPO 也是要能做事、有作事才有薪水可以領吧？
不然請各位沒有奴性的大德們開一家公司，請我當美術人員好了（註：我連小叮噹都不會畫、也完全不會配色），我奴性比較重，每個月只要給 22K 我就很開心了 \囧/
喔對，有一家公司，六個月試用期之後薪水至少 31K，幾乎不要求專業能力、工作內容一定會培訓（外頭也很難學得到）、公司營運超穩定（沒有營業額問題，公司出包薪水還是照發）、有額外加給與福利、工作內容可能超無腦但是保證身體健康、運氣好或是夠技巧也可以啥事都不做照領薪水，進公司二十年之後可以退休領終身俸...... 是的，國防部志願役 XD。我在軍中實際看過不下千人對志願役嗤之以鼻（包括志願役本身），抽樣問了一些人他們會什麼、出去要作什麼？很少有答的出來的，但都一致斬釘截鐵的說在外頭工作肯定賺的比這裡多、而且更輕鬆自由人性不腦殘.......。不知道他們的日子有沒有過得比志願役好？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跟著一起抱怨 22K？
等等，請注意：我寫這些，並沒有要阻攔各位去抨擊 22K、或是討論資方無法 / 不想提供預期待遇的社會議題...... 或著我該這麼講......
如果你覺得你應該拿 220K，那你就不會去作、也不該去作 22K 的工作。本土企業沒辦法給你 offer、那就去跟外商拿。暫時沒有職缺就去領失業救助金，省點用也餓不死人。
如果同行圈子內的人都覺得你值 220K，也許實際拿 66K 或 110K 的薪水但絕對不可能去做 22K 的工作。反之，如果同行內跟你沒有利害關係的人都覺得你只值 22K，你不接受、那就去推翻它。別的領域不敢講，在軟體業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價值實在太容易了，當上 open source 的 contributor、commit log 一翻兩瞪眼，誰也搶不走、誰也不會懷疑。
重點是，如果你自己都知道只值 22K，那就認命去作 22K 的工作。看著過去的平均薪資抱怨自己為什麼只能拿 22K、跟拿過去多神勇多能吃苦來批評現在年輕人的傢伙沒啥兩樣。有惡德資方想靠低薪、壓榨勞工來獲取利潤，但是只值 22K 卻想拿 44K 薪水的人也差不多惡質──同樣都想不勞而獲。想打別人臉結果卻一直往自己臉上招呼，那是很悲劇的事情。
最後，萬一有人看了這篇要戰我是人生勝利組才會以這樣的立場說出這樣的話，我擔心知道過去的人會笑到抽筋而死。有哪個人生勝利組，活到三十幾歲，手邊從來沒什麼奢侈品但是存款很少達到台幣六位數、還欠一堆錢？
當然，主要原因是我根本不是什麼程式高手，加上始終不務正業所以收入慘淡。二來是我願意拿 22K、我也真的作過。在 pkwbim 的工作室，我忘記拿多少了，總之絕對沒有到 30K。要說廉價也真的夠廉價，但是工作輕鬆、每天五點一定下班、中午好像休息兩個小時，早上還常常看完王建民投球才開始工作，這樣到底值不值得？對我來說，符合等價交換原則可以接受。
我在（被）面試的時候，始終都不開價、任由資方決定薪水，結果前一間公司跟現在這家非軟體業的新創公司，都不約而同給我一樣的價碼（不到 50K 啦ˇ），對很多人而言可能不是什麼漂亮數字。要說我奴性重願意被壓榨，我是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高手...... 我只是比較喜歡下面這個故事（？）
當你欠銀行一千萬，你的命運掌握在銀行手裡。
當你欠銀行一千億，銀行的命運掌握在你手裡。
